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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8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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恒允在江南治災期間有幾個心腹主動請纓前往,唯獨郝貝錦並無表示,避之唯恐不及,還把妹妹急忙接走。此時見瘟疫已經漸漸散去,特意趁恒允還未動身回京快馬趕赴蘇靈以求補救。他怕自己身單力薄,特意要郝琳宮和自己同去。郝琳宮膽子小,深怕瘟疫沒有散盡,再讓自己染上去。抵不過哥哥花言巧語還是去了。

含藜因為身子沒有完全的好,每日午睡還是要到很晚才醒。恒允在書房處理臨走前要交接的公務。外面已是盛夏,卻沒有蟬鳴,似乎知了也覺得大難剛過不該吵擾。

恒允正專心辦事,一雙柔軟的胳膊從後面環住他的脖子。

“大中午怎麽不睡覺了。”

含藜撒嬌道:“我睡不著,就要回去了。”

“不是最想回去的,怎麽又睡不著了。”

“我不想見到母後她們。”

恒允聽她這樣講,停下手裏的筆,把她抱到腿上坐下。

“此次以後母後又敢說你什麽?”

“可是我自己覺得對不起你。曼婥生了兩個孩子了,娍慈不久也該有孩子的。我這次已經落了四次胎了,你連個孩子都沒有,實在是太沒面子了。”

“我們不是說好了,孩子的事以後再說。”

“我只是怕你心裏別扭,又覺得對你不好。你娶了我這樣出身低的王妃已經夠貽人口實,我又不能給你生個孩子。”

這樣自慚形穢的話這小丫頭還是第一次講,他心裏想莫非是要和自己商量納妾的事。這也不是她吃醋的性格。

剛想到這裏,含藜道:“可是我還是不想你找別的女人。”

恒允嘆了口氣道:“我就知道,我的王妃什麽時候這樣大度了。”

“你討厭,也就是說你盼著納妾了。說好十年以後,也等不了了。”

恒允無奈道:“我什麽時候說等不了了,這話是不是你提起來的。我祁愖可是受制於妻的窩囊廢。你自己說,我一直不納妾不收房是怕了你,還是心疼你。”

含藜撅起嘴也不說話。

“夫妻之情可是尋常那些女人可比的?我若是有心,隨意有多少女人你能奈何。之所以如此,既是顧忌你我夫婦情義,也是珍惜你。在我眼裏你的才你的貌還是你的性情,都是那些出身高貴的官宦之女不能比的。如果你是身在侯門,恐怕我也不會如現在這樣喜歡你的。”

“也就是說你不會覺得娶我沒面子的。”

“當然不會了。見過你的人沒有不稱讚的,有你我也爭光不少。”

含藜撲到他身上抱住他道:“恒允,你知道嗎?我一直怕給你丟臉。尤其我不能生孩子。”

他拍著她的背道:“傻丫頭,怎麽會?”

等到郝貝錦領著妹妹到書房前,窗子開著,正見兩個人抱在一起情意綿綿的接吻。郝琳宮先是楞了一下,然後轉頭就走。郝貝錦深怕她驚動了人,也匆匆走開。

屋裏的人全然不知,越吻越動情,恒允把人抱起來進房裏去,只剩下寧靜的午後。

又是荷花盛開的好時候,不過今年再也沒有串流不惜的畫舫絲竹。百姓死傷過半,豪門大戶早已躲災離開。只有荷花仍舊旺盛的開著,開得越盛,越是有孤芳自賞的淒涼感。

含藜到後一直待在官邸裏,除了領略江南的氣候和後園那幾株京城未見的南方花木,等於是坐井觀天,根本連鐘靈毓秀江南的一根腳趾頭都沒見到。她是極為嗜花的人,好不容易來此,不帶她見見有名的花景恒允覺得著實憾事。

早晨穿著便裝帶她去道觀看瓊花,進門前恒允道:“不知道今年開的如何,不過現在早過了春天,一定不開了。看看枝葉也是仙風道骨很是超凡脫塵。”

含藜道:“我以前就聽說過,上了年頭的花木一定有靈氣,成精了也不一定呢?”

兩人說著走進花園,那老道早迎出來,見了含藜卻住了腳,石化的呆望了許久。

“道長這是怎麽了?”恒允笑著問道,不過也知其中緣由。

老道回過神,道:“老道活了這古稀之年,能見花仙一面實乃大幸。”

含藜聽了也笑起來,向恒允道:“我真的成了花仙了。”

恒允道:“花匠倒是成仙了。”說著向老道講起去年折回的瓊花在京師自己的王府開花的事情。

老道道:“人有人主,花有花主。主上法令,怎敢不從呢?”

說著引著二人進去,含藜驚訝的“啊”了一聲,一株枝幹婆娑的枝幹上落雪一樣開滿了花。

“怎麽這時候還開著呢?”

道士道:“主上前來巡視,自然整裝相迎。”

含藜兩個人相視一笑。看過瓊花出來含藜道:“這老道士真是的,未免巴結的過了頭。”

“這算是什麽,還算是含蓄的。他看你也當的起花仙了。”

“真的?”含藜向他拋媚眼。

恒允仰起頭,壞笑道:“我偏不說,怎麽辦?”

她撒嬌的貼上嘴唇去吻他,不說就絕不松口。

他躲閃道:“這樣也沒有用。”

她不肯放棄,這時候馬車一顛,她整個人撲到他身上,兩個人一起仰了過去。

“受不了你了。”

“你說是不說?”

恒允吊足她的胃口最後還是松口說了她像花仙。

因為眼下的情勢恒允不敢張揚的帶她游湖,便特意選了樸素的畫舫,於這冷清的荷塘倒是貼切。

含藜扯下一片白荷花花瓣嗅道:“這花真好看。”

“去年湖面還滿是游船,今年就冷清了。”

“這也不錯,這花本就清高,只我們一艘船也打擾了她們。”

“這不一定,再孤傲的花也需要知音欣賞。我們來也不枉費她們開的這樣盛了。”

船行到接近岸邊的時候,含藜望見遠處的石拱橋下紅紅的一片。問道:“那邊是什麽。”

恒允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道:“是廣業湖,那的柳樹很好看,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樣子了。”

含藜向恒允道:“那紅彤彤的是什麽花,薔薇早該謝了。”

“一會兒去看看。”

“天晚些再去,日暮十分看才有意思。”

恒允點點頭,道:“我忘了還有星月樓那邊的薔薇,明天去那裏看看。”

“可惜這個時候花都謝了。”

“有你來大概那薔薇也像瓊花一樣嚴陣以待呢?”

“少胡說了,瓊花大概是巧合,知道我很喜歡。”

“為什麽很喜歡,過去沒有聽你提過。”

含藜依偎到他懷裏道:“你不是說過你的護命花是瓊花嗎?”

恒允點點頭道:“我知道了,愛屋及烏了。”

兩個人正如膠似漆黏在一起,不知不覺船已經靠到岸邊,聽一個甜膩的聲音道:“難得得見天人,可否賞光游船。”

恒允背對著也知道是誰了,含藜詫異的從他身上離開,繞過他的身子見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艘華麗的畫舫。船上掛著紅燈籠,雖然白天還沒點起來,不過也太張揚了。

含藜心裏道:“這是什麽人,這時候還賞花。”不過看神色也知道不是哪家的花魁就是從良到大戶人家的姬妾。

“不知王妃可否賞臉。”

含藜向那人笑了笑,轉頭問恒允道:“她是誰啊?”

恒允無奈道:“五姑父家的那個,你也聽過吧。”

含藜又朝那個女子看了看,道:“到她船上去好嗎?”

“你不願意就算了,又不是什麽熟人。”

含藜調皮笑道:“以為我不知道,你和她的事當我不知道。”

恒允一驚道:“你又知道什麽?”

她調皮笑道:“我都知道了。”也不向下講,故意要他胡思亂想。

恒允覺得自己太冤屈,不過這小丫頭總是驚弓之鳥,沒事也想出事來,所以從來不敢和她講。

含藜拉著他的手下船去,對方已經到岸上迎接。她對他小聲道:“不去也不行了。”

馮仙舞微笑著道:“請。”

恒允也不講話,只含藜微笑著點頭。

馮仙舞見到含藜心就已經確定自己敗下陣來。穆王妃比她想象中驚艷的多,絕非俗物,一過眼也知道是他喜好的類型了。此時心裏更為失落,因為恒允一副刻板的樣子,分明是怕她多心,可見是很在意她的。

進到艙裏含藜先不開口,畢竟和這類女人打交道還是頭一回,言語不慎被人嘴裏不幹不凈恥笑去就太沒臉了。她們刻薄人的話同曼婥又不同的。

“久仰王妃大名,今日一見,名不虛傳,難怪王爺日日夜夜口裏心上的忘不了了。”

“是嗎?”含藜微笑著望向恒允。

恒允此刻的心已經提到嗓子,臉上僵硬的笑著。見他這樣的窘迫樣,含藜努力止住笑。這女人喜歡恒允的事情她早已知曉,此事她是再放心不過的,她知道恒允是不會喜歡這種女子,今日見了更加覺得不可能,倒不是因為風塵女子的身份。

馮仙舞諂媚道:“可不是嗎?”

含藜認真道:“王爺是情深義重之人,惠及鰥寡,何況我呢。”

“瞧王妃說的,真是結發夫妻,恩深義重,你是閑花野草比得了的。”

恒允聽她越說越離譜,笑道:“姐姐說的哪裏話,好像我招蜂引蝶,不知修身。這小妮子可是醋壇子,這是無緣故陷我於險地了。”

“哦,王爺竟然怕王妃。”說完大笑起來。

含藜笑道:“他怎麽會怕我呢?不過是我任性起來,又哭又鬧,他嫌煩。”

恒允道:“煩倒是其次,不吃不喝不睡,不把自己惹出一場病了才最讓人怕。”

“王爺還真是心疼王妃啊。”

馮仙舞的語氣不似先前嬌媚,這夫妻兩個分明不謀而合的恩愛給她看。

她不講話,含藜也不先提起話頭來。

馮仙舞笑道:“聽聞王妃文采精華 ,不如咱們兩個對詩來玩,也讓我領略見識一番。”

含藜笑道:“這是誰造的謠,我如何有什麽文采。”

“王妃不必過謙,莫不是瞧不上我,不屑和我對詩。”

“姐姐這可是冤枉我了,既是如此,我隨意寫出幾句村婦之言可不許笑話我。”

“誰要笑話王妃,先過王爺這一關才行啊。”說著看來恒允一眼,那眼神頗有哀怨。

含藜權當沒看見,見她不言語了,道:“既是賦詩,總要有個題目。”

馮仙舞望了望窗外,道:“王爺最喜歡這片白荷,就以花賦詩,七言絕句如何?”

“好好。”

丫鬟拿來紙筆,馮仙舞提筆就寫起來。

見她下筆如此快,心裏大概事先已經想好了。含藜知道她在和自己較勁,心裏也醞釀起來,一定不能輸給了她才行。

見她寫完:

清風雨露享天恩,麗質天成難辜負。

仙殿瓊瑤雕作貌,瑤池碧玉剪成裳。

人間何幸得相見,累累俗眼怎可親。

又沈思了片刻,眉頭緊鎖著,大概在推敲詞句,思慮一會兒,終於把最後兩句寫完。

謝客幽居思所願,誰家宋玉可成雙。

含藜看了也不言語,微笑著拿過毛筆,重新取過一張宣紙寫道:

朝雲初曉映清暉,清漣涔涔罩冷煙。

日起仙靈放出水,素妝薄媚眼朦朧。

煥然天質孤芳美,脂粉俗妝黯鐘靈。

遠姹紫嫣紅妒擾,有人只愛賞一支。

恒允見了道:“寫得好啊。倒是像你這目中無人的脾氣。”

含藜向他瞪眼笑道:“誰目中無人了?”

馮仙舞淡淡的笑道:“王爺除了王妃眼中也沒有別人了。”

含藜占了上風,心情大好,也不似期初那樣拘謹,又道:“這湖上就咱們這兩只船,姐姐倒是不怕惡疾。”

馮仙舞冷笑道:“我是什麽都不怕的。別人如何,我照舊過我的日子。”

含藜兩個也十分驚詫她竟然沒有離開。含藜心裏有個大膽的想法,她大概是想要恒允知道,即便遇上這樣大的天災,她也不怕,可以守護他,和他一起。

以後的氛圍很尷尬,馮仙舞時而興奮的提起話頭,誇張的笑起來,時而久久也不言語。還是恒允耐不住,道:“我們該告辭了。”

她悵然道:“這樣著急做什麽,弟妹難得一見,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了,叫我治酒款待一番。”說著忙叫丫鬟準備酒饌。

含藜也推脫到真的該走了,最後道:“到時辰該回去喝藥了。”

恒允也不經意道:“明日還要去星月樓,今日要早休息。”

馮仙舞道:“都說王爺與民同憂,百姓尚未脫離苦海,倒帶著王妃四處游覽起來。那樓到底是風塵女子住過的地方,也好帶王妃去嗎?”

含藜兩個人只是相視一笑,也不辯解。恒允只是道:“真的該走了。”說完和含藜向外走。

馮仙舞也沒有送出去,只是向他們喊道:“王爺王妃,後會無期了。”

兩人在船板上停住腳,回頭向她微微一笑。

離開蘇靈後這一生他們再未和馮仙舞見過,也再未聽過她的消息。不過只要想知道,親戚裏都會有人知道。直到玄寧六年恒允出巡江南,生平第二次到蘇靈,在湖上不禁想到當時的情景,問起來得知馮仙舞已過世多年,死的時候不過三十幾歲,一聲結交情人很多,但是終究沒有像楚紅薔一樣留下一段驚世駭俗的故事來。

上了岸含藜見馮仙舞的船很快也劃走了,向恒允笑嘻嘻道:“怎麽這樣拘束起來了。”

恒允無奈道:“人正不怕影子斜,隨你怎麽說。”

“我也知道你不會喜歡她。這點我倒看得出。我早就知道了,她一直追求你。”

“誰和你說的?”恒允覺得很有必要挖出這個埋在自己身邊的釘子。

“這個你就不要管了。”

“我非得知道,到底是誰做了你的耳報神。我還自以為身邊人夠嚴謹的。這麽個漏洞如何了得。”

“我是外人不成,你身邊的人還好,我若不是他們的王妃,他們如何肯告訴我去。”

兩人手牽手沿著河岸走著,在一家酒樓待到日暮十分去橋下看風景。那似血的紅色是一大片的紅蜀葵,長得尤其高,開了許多花,配上身後的石橋日暮,一片淒涼之景。

恒允道:“奇怪了,去年還沒有的。”

含藜道:“人死了不少,花倒是開的鮮艷,這花倒也應景。”

漸漸天黑了下來,一陣風吹過,柳葉刷刷作響,高瘦的蜀葵也隨風擺動起來。天雖黑了,那血紅的顏色夜色裏仍舊濃重。

“二十四橋仍在,波心蕩冷月無聲,念橋邊紅藥,年年知為誰生。”含藜輕輕的說著。

恒允道:“隋煬帝也是一個有勇有謀,雄圖大略的皇帝,只可惜他太好大喜功最後只能成為一個悲劇。”

含藜道:“當局者迷,誰又知道自己的結局呢?”

二十四橋,當年清風朗月,二十四個美人橋下吹簫,騎鶴下江南,何等意氣風發,最後成為一個悲涼的故事。含藜這樣想著,一輩子這樣長,這樣寧靜的心智,寧靜到有些悲涼的景致還是尤其難得的。

“回去吧,夜裏冷了你身子受不住的。”

“沒有的,我想在這兒多呆一會兒。”

兩個人坐在一塊石頭上,望著石橋紅藥,她把頭倚在他肩膀上,兩個人只是靜靜的坐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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